真要這麽大眼瞪小眼的說說話，雲叢倒不知道該說什麽了，想了半天，才問了個之前問過卻沒得到回答的問題，“師兄，你這十年有沒有遇到什麽危險？過的好嗎？”

大狐貍這次倒是很認真地回答，“我在青丘閉關養傷，青丘封閉多年，只有我一個狐貍，過的還算不錯，沒有什麽危險。”

“那麽師兄你怎麽連個信都不傳，讓我們知道你平安也好啊。”

“下次註意。”大狐貍的回答明顯沒什麽誠意。

“大師兄，再也不許有下次了！”雲叢抱著他的手臂，把頭靠在他肩上。大師兄雖然回來了，可是她心底卻越來越不安，不得不借著這種肢體接觸來確認他就在身邊，不是幻相，不會突然消失。

“嗯。”大狐貍低頭看了看師妹，有點別扭地把手臂抽了出來，以前怎麽沒覺得師妹這麽粘人？以師妹前凸後翹的身材，實在是不宜做出這種抱人手臂的動作。

雲叢沒在意，換了一邊手臂繼續抱著，“大師兄，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我和三師兄、二師兄都特別想念你。”

大狐貍咳嗽了一聲，默默地又把胳膊抽了出來，說：“我們去見見二師弟吧。”

“好。”雲叢之前給風明心送了信，但是千裏傳音符裏說不清楚，風明心這些天想必也是坐立難安。可是他們又不斷地在四處殺人，也沒有辦法約定一個地方見面。

說是好好說說話，結果沒說兩句，又開始趕路了。

雲叢踮起腳尖撲到大狐貍背上，“大師兄，你背著我唄！”

“……”感覺到自己背上的溫香軟玉，大狐貍耳朵尖有點發紅，想說點什麽，又想起來自己過去還曾變成狐貍原形趴在師妹懷裏，彼時天真無邪，並不覺得有什麽，如今想想當初的蠢樣子，真是抹不去的人生汙點。

過去真沒發覺師妹的身材這麽惹眼，既有妖族的妖嬈豐滿，又不失正道女修的纖細柔軟。

雲叢抱著大狐貍的脖子，“大師兄，你現在的原形是九條尾巴了麽？讓我瞧瞧唄。”

上一次大狐貍現出九尾原形的時候，奄奄一息，雲叢壓根就沒心情仔細看。

耳朵有點酥酥麻麻的癢，大狐貍反手敲了她一記，“下來。”

他的語氣沒有多嚴厲，卻有一種讓人不敢造次的威嚴，雲叢下意識地便松了手落在地上。

大狐貍牽著雲叢的手，禦風飛起。

雲叢看了一眼大狐貍，像是確認什麽似的，喊了一聲，“大師兄。”

大狐貍狹長的鳳眼瞟了她一眼，似是有些不忍，“師妹，這麽多年顛沛流離，你也該長點心了。”

“我怎麽不長心了？”雲叢抱著大狐貍的手臂搖了搖，“大師兄，你現在都已經是九階妖獸了，就算我不長心也無所謂麽。”

大狐貍沒理會她。

“大師兄！”雲叢心裏覺得越來越不安，忍不住用微微放肆的態度來確認什麽，她伸手扳住大師兄的臉，強制把他的頭扭向自己的方向，“你為什麽總是不回答我的問題？”

大狐貍有點無奈，偏頭想了想，問：“師妹，你還沒說這十年你們都做了什麽，有遇到什麽事嗎？”

他起了話頭，雲叢立刻開始滔滔不絕地跟他說這十年他們遇到的人、遇上的事、開心的、不開心的，而大狐貍只需要在她停下來的時候問一句——然後呢？雲叢就能一個人不冷場地一直說下去。

然而雲叢說著那些過往，心裏卻越來越煩亂。在找回過去的記憶之後，或許性格會改變吧，可是這種疏離的態度騙不了人。

之前的撒嬌放肆憑的是一時的勇氣，在越來越確定不對勁之後，雲叢反而不敢再問什麽了。

她怕，怕問出不能接受的結果。

快到風家的時候，蘇栗停了下來，“師妹，就送你到這裏吧。二師弟……不見也罷。目前我也沒有什麽可以幫到他的。”

沒有什麽可以幫到二師兄的，就沒有必要見面嗎？

“大師兄！你又要離開我們？”雲叢心裏一陣刺痛，她就知道一定有內情，不過只要大師兄是大師兄，任何事情她都願意拼盡全力解決！

“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。將來有機會總會再見的。”蘇栗微微垂眸，停了片刻才說：“師妹，我這次來找你，是有件事。”

“什麽事？大師兄，有什麽事我們師兄妹一起承擔！我不讓你走。”失而覆得之後，再次面臨失去，雲叢覺得自己的心口疼，眼裏的水光帶著一種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的銳利。

“師妹，你冷靜一下我們再說。”蘇栗擡手抹去曾經最疼愛的小師妹臉頰上的淚，態度卻並不為她的淚水所動。

“大師兄，到底是為什麽？為什麽你什麽都不說？”大師兄越是沈默，雲叢就越是激動起來。

雲叢覺得自己像是俗世的潑婦一樣，哭的毫無形象，甚至不能免俗地絮絮叨叨翻起舊賬。

“師兄，師父不在了，只有我們師兄妹相依為命。你忘了你曾說過什麽事都要我們共同決定嗎？你忘了我們一起面對六階七階的妖獸，一起面對出竅、化神乃至合體修為的修士嗎？那個時候你只有元嬰期，現在我們修為都高了，還有什麽解決不了？師兄……”

他看她的眼神，就像是在看小孩子胡鬧。任她哭著問他，他卻只是等她冷靜下來。

雲叢一邊哭一邊說，最後再也無話可說，終於平靜下來。

蘇栗終於開口，“我是最後一任九尾狐族的族長，在身外化身被囚禁之前，我已經活了三萬年。之後，我被何善帶走……”

蘇栗想了想，解釋：“何善就是單鶴羽。他封存了我的力量，使我不至於因為妖魂不全而神魂逸散，於此同時，我的記憶也受了很大影響。我失去了過去的記憶，懵懵懂懂的跟著他。初時是養傷，後來經歷過當年大戰的人差不多死光了，他就帶著我四處游蕩。很多年後他收了你們為徒，我們一起在鐘鼎山上生活了二百多年，然後又顛沛流離了幾十年。”

蘇栗看著雲叢，“師妹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？”

雲叢心裏不安，抿著唇搖了搖頭，“大師兄，我不明白。”

大狐貍面無表情地說出決絕的話，“不算失去記憶的那一萬年，我也是一個活了三萬年的大妖，我有我未盡的責任。而與你們相處的幾百年時間，對於我來說只是如眨眼般的一瞬，我不可能為了你們，放棄妖族振興大業。”

“可是師兄，我願意跟你一起去妖族。三師兄一定也願意的。”雲叢急切地說。

蘇栗涼薄地笑了笑，小師妹自小養在山上，根本不懂什麽叫非我族類其心必異。

“師妹，你知道何善的過往嗎？”

雲叢楞了楞，忽然意識到大師兄一直對師父直呼其名，並無半點往日的尊敬。也許，作為一只活了四萬多年的大妖，輩分比師父要大的多，直呼其名也不算什麽吧？

蘇栗不等她回答，繼續說：“當初他被正道追殺，是我救了他，庇護他，可是他最後卻幡然悔悟，引了正道殺入青丘，將我的所有族人都殺死了。他倒是保我一命，說是什麽報答，好像這樣便能問心無愧似的，可是師妹，你覺得我會感激他嗎？師妹，吃過一次虧以後你說我還敢把你帶回青丘嗎？”

雲叢微微退了半步，有點茫然，大師兄連師父都不認了，他還認她這個師妹嗎？

“師兄，或許幾百年對於你來說，只是眨眼一瞬間。你活了幾萬年，大部分的時間你都是狐族族長，只有在那幾百年中，你是我師兄，你覺得狐族族長的身份對你來說更重要。可是我只活了這麽幾百年，在我所有的生命裏，你都是我師兄，我都是你師妹。師兄，你別不信我。”

眼前從小被他看著長大的姑娘睫毛微顫，上面還掛著未幹的淚珠，濕漉漉的眼睛祈求地看著他。蘇栗硬起心腸別過臉去，說：“師妹，這次來，我只要一樣東西。”

雲叢眨了眨眼，睫毛上的淚珠終於墜下，“什麽？”

“妖王印，給我。”蘇栗伸出手。

雲叢低頭看著他手指修長骨節分明的手，腦子裏混亂成一團，沈默了許久，才僵硬地搖了搖頭，艱難地說：“師兄，除了此事，我什麽都能答應你。”

師父去世之前，交代她的最後一件事，就是不能把妖王印交給大師兄。

“我只要妖王印。”蘇栗漆黑的眸子盯著她，眸光中甚至有一絲諷意。

剛說了讓他信她，卻不肯答應他這一個要求。

雲叢向後退了一步，有些猶豫不那麽堅定地問：“大師兄，你要妖王印做什麽？”

蘇栗微微垂眸，傻姑娘，他給她一個理由，她就真的把這東西給他嗎？

“自妖王印遺失之後，妖族四分五裂，任人殺戮、奴役。作為妖族之首的青丘九尾狐甚至滅族。我要妖王印，自然是為了召集妖族，一雪前恥，滅了人族，以祭我族人。”對於這個問題的回答，蘇栗誠實的近乎殘忍。

雲叢是非觀再弱，在蘇栗給出了這樣的回答之後，也沒有辦法說服自己把妖王印交給大師兄。

“大師兄……”雲叢緩緩蹲下，把自己蜷縮起來，茫然不知所措。

他們一直疑惑，師父為什麽不曾做出任何努力解決大師兄妖魂有缺的問題；在她決定要搶九宮滅魂鈴幫大師兄恢覆實力之後，三師兄也曾心存疑慮過。如今這樣的結果，真的是她太過天真了麽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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